第四章 在喀什大学 

一、明亮与羞涩 

“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个别代表培训班”开班之前， 喀什大学国语教师马燕与拉齐尼·巴依卡见过两次面。 

一次是在相片里，拉齐尼·巴依卡在雪山下瞭望远方。尽管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黝黑，但仍能看出棱角分明的面庞格外英俊。马燕听到这样的介绍：“拉齐尼·巴依卡的爷爷、父亲，还有他自己，一家三代都是优秀的护边员，他们家的事迹非常感人。”马燕注意到了相片里拉齐尼·巴依卡的眼睛。那是一双深邃清澈的眼睛，明亮得像星星，闪烁着质朴和纯真，透露着执着和坚毅。 

另一张相片里，拉齐尼·巴依卡端正地站在人民大会堂前，站姿挺拔，笑容灿烂。相片里的拉齐尼·巴依卡西装笔挺，绣花衬衣的洁白衣领露在外面，胡子刮得干干净净，有人调侃道：“拉齐尼平常生活极其简朴，一件衣服穿十几年，没想到他打扮起来真挺帅的。”马燕注意到的依然是拉齐尼·巴依卡的眼睛。浓黑的睫毛，深井一样的眼睛。他笑的时候，睫毛也跟着颤动着，使得他的表情瞬间清朗起来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的眼睛很亮，亮得像没有微尘的海水，亮得宁静而且专注，永不斜视似的。马燕第一次在课堂上遇到这样一双眼睛时，她非常吃惊。做了多年教师工作，马燕特别欣赏有着宁静专注眼神的学生，这类学生一般心无旁骛，容易在学习上取得成绩。马燕又是一位母亲，她以为清澈明亮的眼睛属于婴孩，她无法想象，一位41岁的中年男子的眼睛，可以像夏夜晴空中的星星那样晶莹，像高原夏季河流那样清澈。 

起初，马燕以为拉齐尼·巴依卡是故意瞪大了眼睛，笑着说：“拉齐尼，你不要这样看着我，我都不好意思批评你了。” 

马燕有时候的确想批评拉齐尼·巴依卡，因为她之前总听说拉齐尼·巴依卡特别爱说话，她也在新闻报道里看到过拉齐尼·巴依卡的一些语录。比如：我们虽然不穿军装，但同样是边防卫士，会用实际行动守护好祖国的边疆。比如：是共产党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，我自己也是一名党员，守边护边是我应该做的事。等我干不动了，就把这项工作交给我的儿子。我们要在护边路上世世代代走下去。再比如：我是一名共产党员，最危险的路，我应该走在最前面…… 

马燕觉得拉齐尼·巴依卡说的这些话特别铿锵有力，特别有时代感，特别令人敬佩。 

可是，在课堂上的拉齐尼·巴依卡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学生，他内敛、羞涩、腼腆，一点儿也不爱说话。 

2020年10月10日，喀什大学迎来了“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个别代表培训班”的5名学员，他们是：于田县库尔班·吐鲁木纪念馆讲解员如克亚木·麦提赛地，伊宁县英塔木镇托万克温村党支部书记木沙江·努尔顿，喀什市艾提尕尔清真寺伊玛目麦麦提·居马，博乐市小营盘镇政府副镇长努尔·买买提，塔什库尔干县提孜那普乡护边员拉齐尼·巴依卡。 

喀什大学为5位全国人大代表设置了国语、听力、阅读课，委派3位政治觉悟高、有丰富教学经验的老师代课。 

第一节课，国语老师马燕想测试一下5位全国人大代表的国语水平，从“学习强国”里摘录了一篇约500字的文章，说：“谁来把这段话朗读一遍？”其他4位代表有举手的、有跃跃欲试的，拉齐尼·巴依卡低着头望着桌子。马燕就点名了：“拉齐尼，你来读一下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站起来了，他读得相当吃力，声音仿佛在天上飘，若有若无。拉齐尼·巴依卡读的时候，马燕就一直看着他，拉齐尼·巴依卡回避着马燕，好像是小学生课前没复习上课时不好意思正视老师一样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坐下之后，眼睛一直看着桌子，像无风的水面，毫无涟漪。那节课，他一直没有抬头。 

之后的几天也是如此，拉齐尼·巴依卡的话很少。上课时，如果不提问到他，或者找话题和他聊天，他基本上都是沉默。有时，马燕感觉到拉齐尼·巴依卡看着她，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马燕问：“拉齐尼，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？”他羞涩地笑笑，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 

终于有一天，快下课的时候，拉齐尼·巴依卡举手了，像中学生一样，左手放在桌面上，右手端端正正地举起来。马燕非常诧异，问：“拉齐尼，你有什么事情吗？”拉齐尼·巴依卡站了起来，明亮的眼睛看着马燕老师，说：“老师，我能表达一下我的心情吗？” 

马燕老师被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坚定和不服输征服了，说：“你说吧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说：“我的国语确实不行，2018年的时候，我去北京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，有人来采访我，我要用国语汇报，非常紧张。我每天对自己说，一定要努力，一定要努力完成任务。后来，我去参加了在北京、四川、陕西等地举办的活动，与当地的少数民族群众交流学习。我认识到56个民族就是一家人，大家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，每个人都必须学好用好国语。这两年我一直努力学习，可是我的程度太差了，国语在我面前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。老师，你相信我，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登山。到喀什大学，我就是来学习的，国语这座山，我必须要努力攀登上去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说得很慢，中间结巴过几次，但每个字都很清晰，最终完整地表达了他的意思。马燕惊讶地看着拉齐尼·巴依卡，可以想象国语程度不好的他，为说出这段话打过多少次腹稿。 

马燕老师盯着拉齐尼·巴依卡的眼睛。那是一双充满渴望和期待的眼睛，真挚淳朴坦率。当他说到登山的时候，忽然，像灯花一爆，眼镜越来越亮了，一闪一闪地现出惊喜的光，像太阳越升越高，越来越亮，越来越有神采。 

学习任务相当繁重：识字表每天50个字，要求第二天会读会写；“学习强国”中的“每日金句”，要求能通顺朗读；每天一篇心得体会…… 

拉齐尼·巴依卡学习上肯下功夫。上课时，他的眼神像一个如饥似渴的小学生，生怕错过了老师讲的每一句话。课堂讲的内容，他记起来有点费劲，老师们就说：“拉齐尼，你赶快把黑板上的东西拍下来，回去做好笔记。”第二天，拉齐尼·巴依卡的笔记记得好好的，不认识的字，都用红笔标注了拼音。 

班主任刘桔红曾经提了一个建议：“咱们学校的本科生只有20岁，正是学习的最好时间，如果有拉齐尼这样的学习劲头，进步一定会很明显的。我们应该让拉齐尼给本科生做个报告，讲一讲他在工作中因为普通话不好带来了哪些困难，他成为全国人大代表之后，普通话水平低又是如何影响到他参政议政的。如果能够给在校大学生现身说法，让大学生们更懂得珍惜时间，珍惜大好的青春，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学习中去，大学生们的普通话水平会进步得更快。” 

老师们都觉得这个提议很好，希望有机会实现。 

二、荣耀与遗憾 

上课没两周，拉齐尼·巴依卡请假了，去北京参加全国双拥模范城（县）命名暨双拥模范单位和个人表彰大会。 

临行之前，拉齐尼·巴依卡向马燕告别：“老师，我去北京开会，回来再做你的学生，好好学习国语。”马燕见他依然穿着旧外套，就问：“你就穿着这件旧衣服去北京？”拉齐尼·巴依卡笑得像个孩子，兴奋地说：“老师，我买了一套新衣服，是我们塔吉克族的民族服装。开会的时候我要特别帅，因为我不只代表个人。”马燕就笑了，她觉得她这个学生相当可爱。 

2020年10月20日，全国双拥模范城（县）命名暨双拥模范单位和个人表彰大会在北京京西宾馆隆重召开。 

作为全国爱国拥军模范、新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塔吉克族护边员代表，拉齐尼·巴依卡极为引人关注。习近平总书记与参会人员合影时，在拉齐尼·巴依卡面前驻足，与他亲切交谈。会议中，拉齐尼·巴依卡坐在会场前排，静静地聆听着李克强总理的讲话。 

那一天，拉齐尼·巴依卡打扮得格外帅气：洁白的衬衫，鲜红的领带，黛黑的帽子……他的脸庞在灯光的映射下闪着黝黑的光芒，只有额头一小块是皮肤本来的颜色——那是高原灼热的太阳与塔吉克帽子交锋的成果。 

回到喀什大学，拉齐尼·巴依卡与老师、同学一起分享心得体会。他说：“习近平总书记走向我的时候，我的心咚咚地跳，感觉像做梦一样。总书记问我：‘叫什么名字？你从哪里来的？’我骄傲地回答：‘我叫拉齐尼·巴依卡，来自新疆喀什地区塔什库尔干县，是塔吉克族护边员。’然后，总书记微笑着点了点头。” 

“这是总书记对我们塔吉克族护边员的肯定，也是鼓励。”拉齐尼·巴依卡高兴地说，捧出那块沉甸甸的全国爱国拥军模范奖牌，让大家传看。他说：“我接过的荣誉，不是我一个人的，而是喀什地区7000多名护边员的。我一定要特别珍惜这份荣誉，一辈子保护好祖国的边境线。”奖牌传到马燕手里，她感受到了这个奖牌的分量，也理解了拉齐尼·巴依卡的执着追求——“我们是不穿军装的边防卫士，我们会用实际行动守护好祖国的边疆。” 

这次盛会大大激发了拉齐尼·巴依卡的自豪感，他的话稍稍多起来，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灿烂的笑容。马燕看着学生拉齐尼·巴依卡，感觉他的生命之树正在生发的时节，他叫一切走进他树荫的人，都忍不住想撷取一片自豪和快乐。 

2020年11月 24日的上午，拉齐尼·巴依卡心神不宁。马燕特别奇怪，她问：“拉齐尼，你今天怎么了？是家里出事了吗？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犹豫着说：“老师，我们能不能一起看会儿手机，全国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，我们能不能看会儿现场直播？”马燕恍然大悟：作为全国劳动模范，拉齐尼·巴依卡此时此刻应该坐在庄严肃穆的人民大会堂里，聆听中共中央总书记、国家主席、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发表重要讲话。 

马燕赶快点头：“可以可以，我们一起来看现场直播。” 

在欢快的乐曲声中，全国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代表依次登上主席台，习近平总书记为他们颁发荣誉证书，并一一与他们握手、合影留念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说：“如果我去北京，也能和习近平总书记握手了。”语气中有说不出的遗憾。 

“全社会要崇尚劳动、见贤思齐，弘扬劳动最光荣、劳动最崇高、劳动最伟大、劳动最美丽的社会风尚。 

“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，维护好工人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合法权益，不断提升工人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的获得感、幸福感、安全感。” 

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发人深省，振奋人心。几千公里之外，新疆喀什大学的一间教室里，老师和同学们都为护边员拉齐尼·巴依卡没能到达现场聆听习近平总书记讲话、接受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感到惋惜、遗憾。 

这时候，拉齐尼·巴依卡的手机响了，全国各地的全国劳动模范纷纷给他发来微信，也为他没能去成北京表示遗憾。他们还发来了习近平总书记与他们握手的相片。 

马燕安慰他说：“拉齐尼，你太厉害了，如果不是疫情，一年能去两次北京，接受习近平总书记两次接见，这样的事情我们想都不敢想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说：“谢谢老师。上次在北京，我参加表彰会后，第一件事是给爸爸打电话，问他看新闻没有。爸爸说他特别感动特别高兴，他说这个荣誉不是我一个人的，这份荣誉是我们塔什库尔干几千名护边员的，也是新疆各族人民的。这次我没有去领奖，是有一点点遗憾，但我会更加努力，这点遗憾明年就能补上，明年3月份开两会的时候，我就又能去北京见到习近平总书记了，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国语，会讲还不行，必须会读会写，必须得自己写人大代表议案，要把基层群众的困难带到北京去……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说话的时候，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。马燕一直看着他的眼睛，他的眼睛在阳光里闪闪发光。马燕看到了他的心，一颗一心要写好人大代表议案、把人民的声音带到两会去的基层全国人大代表的心。 

三、理论与诗歌 

老师马燕与学生拉齐尼·巴依卡真正意义上的熟悉，是2020年10月25日至11月20日，差不多4周时间。只有马燕一位老师给“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个别代表培训班”上课，每天8节课，国语、听力、阅读、课外活动。除去睡觉时间，马燕每天有十几个小时与5位全国人大代表在一起。 

马燕发现，拉齐尼·巴依卡每做一件事情都有他的理论，这个理论说出来又总能令人动容。 

比如，拉齐尼·巴依卡带着教室的钥匙，每天总是第一个到教室，擦黑板、扫地，其他人进教室时候，总是有一个窗明几净的环境。每天下课，他要先看一下同学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，把桌椅摆放整齐，才锁门。问他为什么这样勤快，他说：“老师，就是一种生活习惯，就像每天起床要刷牙一样，应该做的事情，不值一提。” 

比如，每天早上，拉齐尼·巴依卡打扫完教室，还有一些时间，他就把头一天学过的东西在黑板上写一遍，写满黑板，大声念一遍，擦掉，再写。问他为什么要抄写，他说：“老师，我从小就喜欢爬山。如果前面有一座高山，就一定要爬上去，登上山顶，我特别高兴。我早上把学过的东西再写一遍，写完后再读一遍，每一遍就像迈出一步，慢慢地，我就爬上高山了。”过了一会儿，他说：“老师，学习这座山特别难爬，但我还是要努力攀登。如果知识水平不够的话，怎么起模范带头作用？怎么提成熟的议案？怎么带领村民过上更好的日子？” 

再比如，拉齐尼·巴依卡的字非常小，田字方格本，他把字写在左上角的小格子里，问他为什么把字写这么小。他说：“这样可以节省纸，纸是树做的，节省纸就是节省树。我们县，种下一棵树特别不容易。我们先要在石子地上挖一个大坑，然后在坑底垫土施肥，土全部都要换掉。栽下树苗再浇水，春天怕树被风吹歪了，在树两边打上支架。冬天又怕树抵御不了寒冬，给树穿上稻草外衣，一棵树从栽种到成长的每一步都特别不容易，所以我们要节省用纸。” 

大家熟悉了，就常常开玩笑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说：“老师，我老了，我记不住。” 

马燕会说：“你是这里面最年轻的一个，怎么会记不住？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说：“老师，我40多岁了，脑子被太阳晒化了，不好用了。” 

虽然这么说，第二天一个一个叫起来朗读的时候，拉齐尼·巴依卡又能读得很好。马燕好气又好笑，她说：“拉齐尼，你的脑子没有被太阳晒化，记忆力好得很。”拉齐尼·巴依卡羞涩地笑了。 

一天上课，马燕批评大家：“每次讲完课，都要用一上午的时间去复习。你们慢了，我没办法讲新课，我们学习的进程就赶不上了。你们说怎么办？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说：“老师对不起，我每天晚上回去写。如果我还不会的话，如果我不好好学习的话，你就扇我巴掌。” 

马燕笑了，越发觉得拉齐尼·巴依卡勤奋好学又真诚可爱。 

渐渐地，马燕发现，拉齐尼·巴依卡不仅勤奋好学，还才华横溢。 

他的歌声非常动听，尤其用塔吉克语唱《花儿为什么这样红》。他早已把歌曲中的每个音符每个节拍都铭记于心。 

他的热瓦甫弹得非常娴熟。他边弹边唱，教大家唱了一首红其拉甫的歌：“红其拉甫很高很高，红其拉甫很远很远，我们这个地方叫边关，界碑树在云里面……”歌声像健硕的云雀，云雀穿过冰峰雪谷，直插云霄，充满生命的力量。 

他的鹰舞跳得非常热烈。他迈开舞步，轻抖双肩，时而似雄鹰盘旋，双肩微微颤抖；时而似鹰起隼落，舞姿刚劲有力。他告诉大家，塔吉克青年男女常常用跳鹰舞的方式表达爱情。 

他写的心得体会也能贯穿强烈的事业心和崇高的理想：“作为护边员代表，一定要经常行走在边境线，与全线7600名护边员一起工作，及时了解他们想什么、盼什么。只有这样，才能真心为民解忧，执着为民代言；才能无愧于选民，无愧于党和国家赋予人民代表的光荣职责。” 

一天，拉齐尼·巴依卡说：“马老师，我写了一首诗。” 

马燕看了之后特别吃惊，问：“这首诗是你写的吗？你的国语水平都可以写诗了？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说：“是我写的，我用腾讯在线翻译的。我口述，翻译软件帮我翻译成国语，我再一句一句地修改。” 

读着这首诗，马燕在拉齐尼·巴依卡的眼睛里看到了光亮，她看见了祖国的星星、帕米尔高原的星星——就在拉齐尼·巴依卡的眼睛里。 

读着这首诗，马燕的心跟随拉齐尼·巴依卡的脚步行走高原，走在祖国的边境线上。她感觉到了，脚下，大地一阵振动。仿佛就连大地也在为这位充满爱国情怀的塔吉克护边员叫好。 

2020年那个冬天的夜晚，拉齐尼·巴依卡创作了诗歌《南湖》，这也是他在朋友圈发布的最后一条动态。 

南湖 

南湖红色的光照亮帕米尔高原， 

在晨曦中，我祖父凯力迪别克露出笑颜。 

他对祖国安危怀着一颗雄鹰般警惕的心， 

他视巡边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职责和担当…… 

祖父和父亲的精神鼓舞着我雄鹰般飞翔， 

我以钢铁般的意志，日夜巡逻在冰峰雪岭间。 

四、少年的偶像 

男孩马翔宇是马燕的儿子，他11岁了，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小学生。他有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，像一轮明月落入黑水潭。 

当马翔宇用这双黑眼睛望着塔吉克族护边员拉齐尼·巴依卡的时候，他不觉得这位叔叔有多么了不起。叔叔那么瘦，手劲也不大。第一次在喀什大学教室里玩掰手腕游戏，叔叔还输给了马翔宇。马翔宇不觉得叔叔有多么了不起，只记得叔叔的眼睛很明亮，笑容很憨厚。 

可是，妈妈马燕说：“那是叔叔逗你玩让着你呢。拉齐尼叔叔可厉害了，他是全国人大代表，还是全国劳动模范、全国双拥模范。10月拉齐尼叔叔去北京参加全国双拥模范表彰大会，合影的时候，习近平总书记走到他的面前还专门停下来和他握手呢。” 

当他听到“拉齐尼叔叔曾经当过兵，复员之后也是‘不穿军装的军人’，他骑着牦牛给解放军当向导在边境线上巡逻，救过很多解放军战士的生命”之后，就更加敬佩拉齐尼叔叔了。 

马翔宇的梦想是长大当一名保家卫国的解放军战士。对所有军人或者曾经当过军人的人，马翔宇都有说不出的亲近感。再与拉齐尼·巴依卡叔叔掰手腕时，马翔宇小大人似地抗议：“当过兵的，就不要让着我。”结果，马翔宇再也没能取胜。但他决不服输，他说：“叔叔，你等着，等我长大了，我一定能掰过你。”拉齐尼·巴依卡也笑嘻嘻地说：“好小子！长大后一定能掰过我。” 

2020年10月25日至11月20日，男孩马翔宇成为喀什大学“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个别代表培训班”的“第6名学员”。妈妈马燕给人大代表们上课的时候，他在隔壁的教室里上网课、写作业。有时，马翔宇也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做旁听生，课间便和大同学们玩作一团。 

11月3号是全国人大代表麦麦提·居马的生日，马燕老师和儿子马翔宇悄悄地准备了一个惊喜。他们去学校的烘焙房，在师傅的指导下做了一个蛋糕——没有奶油，只做了一个圆圆的蛋糕胚；没有生日蜡烛，马翔宇在其他老师的办公桌上找到了半只红蜡烛。母子俩把这份惊喜藏在教师办公室里，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露。 

晚自习的时候，马翔宇双手捧着生日蛋糕走进教室。他唱着生日快乐歌，黑眼睛乌溜溜的，在红烛的映照下更加清澈明亮。 

全国人大代表们先是震惊，而后欢乐地鼓起掌来。麦麦提·居马代表更是高兴，他说：“这是我过得最有意义的生日。” 

大家一起唱生日快乐歌，吃蛋糕，大家纷纷夸蛋糕好吃，更感谢马翔宇同学带来的惊喜。 

马翔宇兴奋得像过大年初一，他提议：“我给你们拍相片吧。” 

在马翔宇的指挥下，大家用小叉子拼成一个五角星，马翔宇说：“这是团结的意思。” 

每个人讲一个成长故事是拉齐尼·巴依卡提出来的，兴奋着的人们纷纷响应，你一言我一语讲起了自己的成长故事。 

全国人大代表们的成长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，他们都是那么优秀的人，代表人民参政议政，他们成长中的点滴同样精彩。 

轮到拉齐尼·巴依卡了讲了。他说：“我小时候最喜欢攀登，如果前面有一座高山，我想方设法都要攀登到最高峰。” 

打小，拉齐尼·巴依卡就是村子里的孩子王，领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在高原、在牧场爬高上低，像羚羊一样在悬崖峭壁间攀爬、跳跃，非常快乐、开心和幸福。 

村里的人提起拉齐尼·巴依卡总是赞不绝口。他爱帮助人，就像饿了要吃饭、渴了要喝水、困了要睡觉那样自然。帮助人成了拉齐尼生活的一部分，是成长中必需的养料。 

那年夏天，拉齐尼·巴依卡12岁了。一个牧人找到他父亲，一个劲地道谢：“你们家的拉齐尼真是太好了，他帮我家放羊，帮了我很大的忙。我回来之后，他对我说‘你们家的150只羊，一只也没有少，你数一数，如果少了一只，我从我们家的羊里补一只羊给你’。这个孩子你们怎么教育的？怎么这么善良？” 

少年时代的拉齐尼·巴依卡，是一个好羊倌。村子里只要有牧民有事外出，拉齐尼·巴依卡就会主动替人放羊。也不只是单纯的放羊，还把羊圈打扫得干干净净，还抽空割一些牧草，晾晒储存作为冬牧草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14岁那年，牧民们要把羊群赶到夏牧场去。拉齐尼·巴依卡自己赶着羊群走在路上，看到一个年龄大的牧人赶着牦牛队，又赶着很大的一群羊。牦牛驮着转场的东西走得慢，羊群跑得快。那牧人顾了牦牛队，羊群跑了，顾了羊群，牦牛跟不上，非常狼狈。拉齐尼·巴依卡连自己家的羊群都不管了，直接跑去帮助那个牧人。这段时间，狼来了，袭击了他家的羊群，5只羊被狼吃掉了。 

老牧人驱赶着牦牛队去了夏牧场，把放牧的毡房安顿好，两天后返回。他看见自己家的羊群毫发无损，就对拉齐尼·巴依卡说：“孩子，非常感谢你，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困难，听说你的5只羊被狼吃掉了，这样，你从我的羊群里挑上5只羊。”拉齐尼·巴依卡说：“叔叔，我们塔吉克族应该是互爱的，我对你的帮助是无偿的。我的5只羊被狼吃掉了没有关系，我爸爸说，羊明年还会生小羊羔，5只羊，母羊会还给我们。帮助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。”老牧民非常感动，说：“孩子，你是个好孩子，我非常感谢你。” 

老牧人把拉齐尼·巴依卡做的事、说的话讲给每一个遇到的人听，讲给帕米尔高原的雪山、草场、河流听。不久，拉齐尼·巴依卡的名字传遍了牧场的每间毡房。牧人们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：“你不要只顾着玩，要好好跟拉齐尼学习，做一个勤劳、勇敢、爱帮助别人的人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说着自己的成长故事，男孩马翔宇忽闪着大大的黑眼睛，托着腮帮子认真听，生怕漏掉一个字。马燕老师很感谢拉齐尼·巴依卡的分享，她想，这应该是儿子马翔宇听到的最有意义的爱国主义教育课，是对儿子信仰的启蒙。 

从此，男孩马翔宇有了自己的偶像。他相信，在我们身边有这样一个人，对党对祖国的热爱不是写在课本里、表现在口头上的，而是付诸行动，刻在骨头上，流淌在血液中的。 

五、幸福的课堂 

2020年10月，“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个别代表培训班”开班的时候，学校要求任课老师针对5位全国人大代表的具体情况制定“一对一”的教学方案。喀什大学的杨卉紫老师认为全国人大代表要去基层调研，要提议案，更要针对议案讨论发言，口语的训练相当重要。 

第一堂口语课，拉齐尼·巴依卡安安静静的，在本子上一笔一画练习写字，只有杨卉紫提问时，他才会放下笔，抬头看老师。 

练习口语发音，杨卉紫说：“拉齐尼，国语的发音和你母语的发言有很大区别，请看着我的口型，注意我是怎么发音的。”拉齐尼·巴依卡很不好意思，当老师与他对视时，他就把眼睛移开。杨卉紫不得不提醒他：“拉齐尼，看着我，看着我的口型！” 

一堂关于“幸福感”的讨论在11月的口语课上进行着。课堂内容是学习领会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。杨卉紫说：“我们国家着力保障和改善民生，不断提高人民群众获得感和幸福感。现在大家结合自己从事的职业情况来谈谈自己的幸福感。” 

木沙江·努尔顿代表说：“我当村支书，带领全村村民一步步脱贫致富获得幸福感。” 

如克亚木·麦提赛地代表说：“我是一名讲解员，把党的惠民好政策带到千家万户，让内地来旅游的朋友感受到我们新疆的发展变化，人民生活越来越好，我感到很幸福。” 

轮到拉齐尼·巴依卡发言了。他说：“我们县，与巴基斯坦、阿富汗、塔吉克斯坦三国接壤，有很长的边境线，护边员的工作特别重要，但他们的工作环境非常艰苦。我最大的幸福感，就是参加全国两会的时候，把我们护边员的愿望反映上去，让总书记、让全国人民知道‘我们是不穿军装的边防卫士，我们会用实际行动守护好祖国的边疆’。这是一种很大的幸福。” 

人大代表们都发表了自己的“幸福感”之后，课堂活跃起来了，纷纷聊起自己小家庭的幸福。 

杨卉紫问拉齐尼·巴依卡：“你是全国劳动模范、全国爱国拥军模范，又是全国人大代表，现在还在这么艰苦的地方工作，你就没想过把你的孩子弄到条件好一点儿的地方去学习，让他们从此走出高原，走出护边员艰苦的工作环境，过上更好的生活？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一听就急了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，双手还连摆不止：“不行，不行，老师，这样不行。我儿子也要像我一样，一定要当护边员。我们家已经有三代护边员了， 我爷爷、我爸爸，还有我，我儿子一定是第四代护边员，我儿子的儿子就是第五代护边员，我们一定要把护边员这项任务一代一代传下去。这不是一项任务，这是我们家的信仰。” 

说到自己11岁的儿子拉迪尔·拉齐尼，拉齐尼·巴依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，好像在一杯清水里放入了很多很多白糖，多得无法溶解了。那水只要喝一口，“甜”就伸出了许多触角，从味蕾出发弥漫到身体的每个细胞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用带着甜味的幸福感说着儿子拉迪尔·拉齐尼：“我希望我儿子好好学习，更希望他能够成为一名比我更优秀的护边员，将来我老了走不动的时候，他能够接过我手中的鞭子，就像我从我爸爸手中接过鞭子一样。 

“现在学校条件越来越好，国家也越来越重视教育，我们家的孩子国语都比我好，我特别满足。尤其是我的女儿都尔汗，学习成绩特别好，现在是我的小老师。如果我现在不好好学习，我的小老师会批评我，还会帮助我改正错误……” 

杨卉紫非常感动。平常老师之间也经常聊起“幸福”的话题，很多人说幸福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买房买车去大城市等等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最大的幸福感是，在两会的时候，把护边员的愿望和艰苦条件反映上去，让总书记让全国人民知道在塔什库尔干县有这样一群像他一样的“不穿军装的边防卫士”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的幸福是怎样培养儿子也成为一名护边员，把护边的事业一代一代传下去。那不是一项任务，而是他们家的信仰。至于舒适的生活环境，把子女送到教育资源更优越的学校接受教育，这样的事情，从来就不会在拉齐尼·巴依卡纯净的心灵产生，即使他人提起。他也坚决反对：“我的儿子一定能成为一名比我还要优秀的护边员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的心里永远记得保卫祖国安全这一神圣使命。 

六、新年的愿望 

2020年12月31日下午，学校组织全国人大代表学员参观学校的思政教育基地，大家都兴致勃勃的，拉齐尼·巴依卡也谈笑风生、神采飞扬。他在“党风廉政书画展”展厅前驻足了很久。走进“致敬抗疫者”展厅时，大家都安静地听讲解，拉齐尼·巴依卡在抗疫英雄钟南山的相片前站了很久，默默地立正、行军礼。杨卉紫老师看到这一幕，知道那是拉齐尼·巴依卡人在表达着自己的崇敬之情。虽然退伍多年，拉齐尼·巴依卡依然保持着军人的一些习惯，比如内务永远保持整洁、站立始终笔直，再比如行军礼不仅代表问候，还有尊敬、敬仰、崇拜等情感表达。 

回到教室后，杨卉紫问：“今天你们看书画展，哪幅画印象最深？”其他人都谈了，轮到拉齐尼·巴依卡的时候，他说：“我对抗疫英雄钟南山的那幅画，印象最深，体现了我们中国共产党党员的责任和担当。” 

之后，拉齐尼·巴依卡又问：“老师，我能问一个问题吗？廉政书法上为什么都画莲花，不画别的花？” 

杨卉紫就在黑板上画了一支莲花，又写下“清廉”和“青莲”四个字，她说：“因‘清廉’和‘青莲’是同音的，而且荷花从不攀附其他植物生长，却长得笔直而又挺立。古时候，若是想表达你对为官清廉的人的敬意，就会摘上一朵青莲来表达自己崇高的敬意。” 

大家从廉政说到了爱国情怀。杨卉紫说：“我特别希望在新的一年里，给你们教一首歌《我和我的祖国》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立即说：“老师，这首歌我特别喜欢。去年我给部队当向导，我唱《花儿为什么这样红》，战士们唱的就是这首《我和我的祖国》，特别好听，我一直想学。” 

他又问：“老师，你会不会唱《花儿为什么这样红》？” 

“我会呀。”说着，杨卉紫就深情地唱起来：“花儿为什么这样红？为什么这样红？哎，红得好像， 红得好像燃烧得火，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……”杨卉紫深情地唱着，她好像看到帕米尔高原上，雄鹰飞过皑皑雪山，一对青梅竹马的塔吉克青年男女相视而笑…… 

那是电影《冰山上的来客》中的片段，杨卉紫每每唱起《花儿为什么这样红》脑海里都会出现这个片段，还有那句：“阿米尔，冲！” 

杨卉紫歌毕，像舞台谢幕那样，向着入迷聆听的学生们鞠躬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站起来说：“老师，我也想唱《花儿为什么这样红》，我用塔吉克语唱。” 

杨卉紫说：“太好了，我还没有听过塔吉克语的《花儿为什么这样红》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唱得比杨卉紫更深情。杨卉紫不知道的是，伴随着歌声，拉齐尼·巴依卡回到了美丽的帕米尔高原，拉齐尼·巴依卡回到的是他无数次穿越的暗流湍急、冰封雪锁的吾甫浪沟。每次穿越吾甫浪沟，都要蹚过80道冰河，那些冰河发源自喀喇昆仑山深处，冰寒刺骨，激流澎湃。多少次，他为救巡逻战士，勇敢地跳入激流，每一次他都能顺利完成巡逻任务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回到的是他在塔什库尔干县的幸福家庭。每次离开家去巡边，老父亲都会鼓励他：“儿子，你继承了我的事业，一定要确保战士们的安全。”每次离开家去巡边，妻子都会把所有的衣服洗干净，准备好多塔吉克民族食物，出门前一再叮嘱：“吾甫浪沟那边天气冷，一定要穿上最厚的衣服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回到的是提孜那普村，那片丰收的莲花白地，那片雪山脚下正待收割的牧草。他的两头牦牛不知跑去了山里的哪条沟了，需要他去找回来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深情地唱着。优美的旋律，熟悉的旋律，虽然是塔吉克语，杨卉紫完全能猜出歌中的意思。杨卉紫感觉那歌声如清风在帕米尔高原的雪山与草地之间穿行自如，从云层跳到云层，山巅跳到山巅，河流跳到河流，草甸跳到草甸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动情地唱着。歌声早已与声带无关，与喉咙无关，甚至也与大脑无关。歌声从心尖生出就直接蹦到了世上。杨卉紫觉得脸上微微生痒，摸了摸，竟是泪水，才知道这声音已经和她的心灵发生了碰撞。 

杨卉紫无法知道拉齐尼·巴依卡看到的这些，就像她无法在课堂接住拉齐尼·巴依卡突然冒出的想法一样。 

杨卉紫最新的话题是：“今天是2020年最后一天上课，我们再见面就是2021年了。新的一年，大家有什么心愿？请结合自己的生活工作实践回答这个问题。” 

其他4位代表说：“希望祖国更加繁荣富强。”“希望家家户户都能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”“希望疫情赶快结束，大家都恢复正常生活。”“希望父母身体健健康康、平平安安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一直不说话，似乎在思考，却又犹豫着不知怎么说。直到被老师提问，他才说：“老师，我一直有个想法，我死了以后，我身体上的器官可以捐到哪里？捐给谁？可以救几个人的生命？” 

杨卉紫吃惊地看着拉齐尼·巴依卡，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。拉齐尼·巴依卡追问道：“老师，您能帮我这个忙吗？如果有那么一天，您帮我告诉那个接受我器官的人，能帮助到他我非常高兴。” 

杨卉紫是有着20多年教龄的教师，课堂上随机应变、处变不惊，教学工作早已游刃有余。而在2020年的最后一堂课上，她被问住了，愣在那里，不知如何回答。因为她看到了拉齐尼·巴依卡这个塔吉克族护边员眼睛里的质朴和真诚，他不是在开玩笑，他拜托她将来要做的这件事情是认真的。 

这时候，全国人大代表木沙江·努尔墩调侃道：“兄弟，你真的要这样的吗？你要这样的话，就把肾留给我吧？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认真地说：“兄弟，如果需要的话，我的肾可以给你。我的眼膜可以给一个看不见东西的人，帮助他恢复光明。还有我的心脏，我的心脏特别有力量，有时候，我都能听到它跳动得特别厉害，可以给一个有心脏病的人。还有我的……” 

为了不让拉齐尼·巴依卡说下去，杨卉紫行使了老师的权利：“好了，不要开玩笑了。现在距离下课还有一刻钟，大家还有什么问题要问老师吗？”为了活跃课堂气氛，杨卉紫笑着接了一句：“要抓紧时间哦，现在不问，再有问题就得明年问了。” 

大家都很珍惜2020年最后的上课时光，努力思考要问的问题，教室里安静了几分钟。 

拉齐尼·巴依卡最先开口：“老师，你刚才说，莲花代表廉政，那敬献英雄也可以用莲花吗？” 

杨卉紫也不知道用什么花敬献英雄。她想了想说：“每年清明节我们国家领导人都要向人民英雄纪念碑敬献花篮，花篮里什么花都有，火红的玫瑰、鲜艳的红掌、洁白的百合……美丽的花篮寄托着深深的思念，承载着美好的祝福。” 

拉齐尼·巴依卡若有所思地点头，突然又问：“老师，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，就是党和国家给了我这样大的荣誉，我很想知道怎样才能成为一个英雄？” 

在杨卉紫所接受的教育中，黄继光以血肉之躯堵机枪眼，董存瑞拿身体当支架炸碉堡，邱少云被火烧一动不动，狼牙山五壮士英勇跳下悬崖……这些是英雄。可这些都是战场上的英雄，现在是和平年代，怎样才能成为一个英雄，杨卉紫没有办法回答，但又不能不回答。她听见自己说出这样一段话：“中国从来就不是一个缺少英雄的国家，古有岳飞杨家将精忠报国，近有八路军‘狼牙山五壮士’为国抛头颅洒热血，这些英雄就是中国人不畏强暴、以身殉国的杰出代表……” 

杨卉紫不知道自己关于英雄的讲解，拉齐尼·巴依卡听懂了多少，作为老师她不能被学生问倒，她也知道，拉齐尼·巴依卡的确不是在为难她。 

“在和平年代如何成为一个英雄？”这个问题的确存在于拉齐尼·巴依卡的内心。 

  （刊于《西部》2021年增刊）